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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2/15 13: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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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中山路,无城不有,大多衍自民国,于是成为大家的乡愁。疫情期间,陕西的商业人士王先生,偶一动笔,写的宝鸡中山路,可为例证。文字细密繁复,可见深情,可见乡愁不止在乡,还有一份曾经风华的城市乡愁,繁华落尽,由是愁得更是动人。

感谢王先生赐稿。让我们共同守护曾经的家园。

宝鸡中山西路旧街景作者家藏

当别人问起你对宝鸡的印象时,你总会说:宝鸡嘛,只有一条街道。

那条街道,就是宝鸡的中山路。

(一)

宝鸡中山路,东起金陵河西的新华路,西至西关与宝福路相接,全长米。不仅是宝鸡老城区的主要商业街,而且是联接东南西北的原点。

中山路始建于何时,现已无从考证。据史料记载,只能追溯到北周天和元年,即公元年建古留谷城时,就有了东西走向的大路。从《宝鸡县志》中的“县治图”上看,清顺治十四年,城内东西通衢的大街已经形成。从老城东门,即现在的中山路与红旗路北口交汇处,逶迤向西:预备仓、布*司、关西道、关帝庙、万寿宫、县衙、城隍庙、养济院、文庙,直抵西城门,即现在的中山路和西关上塬路的交汇处。呵呵!是不是光听这些古老的地名,就感到了历史的悠远、沧桑?

宝鸡的这条老街,曾经有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大马路!与大马路平行的,南有“二马路”,后改名“曙光路”。北有“三马路”,即现在的“引渭路”。

年为纪念国父孙中山先生逝世,仿照国内其他城市,老宝鸡也赶了一回时髦,将这条繁华的大马路更名为“中山路”。

当年的中山路,虽为宝鸡最重要、最繁华的商业街,路面却是泥土夯筑的。一遇到下雨天,路面就泡软了,加之北坡冲下来的泥水,搅合在一起,整条大街就成了“水泥”路。“街道不平,电灯不明;晴天一街土,雨天半街泥”的民谣,就是那时的真实写照。

年3月,陇海铁路西安至宝鸡段通车。不久,“七七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冀鲁豫沦陷区难民蜂拥而至。由于当年铁路到宝鸡就到了“尽头”,难民们纷纷留居。随后,荣氏家族“申新”系工厂逐渐内迁。国际友人路易·艾黎也在宝鸡开办了“工合”西北办事处,兴办支援抗战的后方工厂。宝鸡人口骤增。抗战前,老城三镇人口不足6千人。到了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人口激增到3.2万。七、八年间,增加5倍多。

随着人口的剧增,从老城东门,到龙泉巷南口下的老火车站,的街市日渐兴隆。短短1公里多的马路两旁,商行、货栈、旅馆、饭馆鳞次栉比。久居灯红酒绿大上海的茅盾先生,途径宝鸡,也惊诧于偏居西北一隅的小县城竟然如此生机勃勃,而挥笔感叹“战时经济的宠儿”。

年,一位叫王奉瑞的县长,整肃市容,先后坼除了破旧的东、西老城门,又依次由西向东,逐步整修了西南城巷、新维巷、三官殿街、南门大街、东南城巷、东北城巷、神武路、胜利路、汉中路、大通路、石家巷、金陵巷、沿河街等街巷。

至此,中山路就成了,向北,经龙泉巷、群众路,接宝(鸡)平(凉)路,连通千陇、甘肃;向南,经汉中路、清姜路接川陕路,连通汉中、四川的中枢。作为战时中国西部的大后方,更是联接战时陪都重庆与陕甘宁边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宝鸡日益彰显了她重要战略后方的地位和作用。

中山路的标准店面作者佚名

(二)

新中国成立不久,宝鸡有了8辆公交车,开通了西关至十里铺、老火车站至清姜陈家村的2条线路,均以中山路为起点。年4月,这东、西两条公交线路正式命名为1路和2路车。

1路车从西关发车,一路沿中山西路、中山东路,东接宝十路,直达十里铺新秦公司大门处。中间一段后改走东风路,并延长至油毡厂为终点。

2路车则从中山东路老火车站东口发车,走中山东路、红旗路,经渭河老桥,后改走胜利桥,终点到桥梁厂。

后来,又相继开通了3路、4路公交车。分别连接了老市区西郊福临堡、北郊八里桥以及西南郊的谭家村、高家村一带。当年,这4条公交线路,运营里程只有37.5公里。如今,以中山路为交通原点的公交线路,已裂变衍生出57条线路,营运里程达到了公里。

新中国成立后,先后修复了宝天段铁路,陇海线全线贯通。继而沿着兰新铁路直达*的霍尔果斯口岸。向南,修建了宝成铁路;向北,新建了宝中铁路。至此,宝鸡在中国版图上,集纳、联通东西南北于一体,成为欧亚大陆桥上的一个重要十字枢纽。而无论是铁路、公路运输,半个多世纪繁忙的物流、人流集散地,中山路的作用不可或缺。

不知道何年何月,曾有市井童谣传唱:“前渭水,后陵塬;左金陵,右玉涧;中山大街贯西东,一手托起宝鸡县”。生动的童言,不只道出了当年的情景,同时也预示了中山路在以后几十年发展中不可估量的重要贡献。

宝鸡市区,年的早餐胡武功摄

(三)

无论是最早的苑川县、留谷城,还是公元年唐肃宗正式改陈仓县为宝鸡县,县治居所一直都在老县城的大马路上,也就是说,历代*治中心一直都在县城老街上。

新中国成立后,文革前地、市分设时期,中共宝鸡地委机关,设在中山西路上。地、市合并后,才搬迁至经二路。老地委原址后来建起了针织厂。中共宝鸡市委机关也在中山西路,就是现在的西府宾馆。市*府前身叫作“市人民委员会”,就在中山西路的老县衙大院里。

市人委大门前,是一座古城楼。其名“望蜀楼”,巍峨高耸,雕梁画栋,比金台古观的玉皇阁壮观多了。相传,此楼修建于三国时期。为曹魏大将张郃监视渭河南岸诸葛亮伐魏大*而建。

上世纪60年代以前,“望蜀楼”是整个宝鸡老城区最令人骄傲的辉煌古建了。很可惜,这一古建于80年代被坼除。当初听闻要在渭河南岸某一处地方依原样复建。最终不知何故,至今没有下文。

老市*府到文革后期也搬至经二路。管理老城区半壁江山的金台区人民*府及其下属的各个办事机构,则大多设在中山东路上。

大导演张艺谋执导的电影《秋菊打官司》,主要场景在我市陇县拍摄。巩俐扮演的农妇秋菊,要到市里去打官司。有两个场景,一个在中山西路市公安局大门口拍摄。一个在中山东路金台区*府大门外临街的律师事务所办公室里拍摄。

在计划经济为主的年代,中山路的重要地位与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中山路上弹棉花赵利文摄

(四)

上世纪70年代之前,中山路老街基本还保留着过去的风格和面貌。走在那时的老街上,仍然能够强烈地感受到昔日闹市的繁华与市井风貌。

民以食为天。先聊一下中山路的饮食吧。

改革开放前,计划经济,统购统销。居民买粮,必须去国营粮站。那时,居民口粮每月定量是27.5斤,干部、中学生是30斤,工厂工人要多几斤,32斤到38斤不等。铸工、装卸工等重体力工种45斤。即使是同一个剧团的演员,小生、花旦演员就比唱花脸的演员粮食定量少许多。这种定量原则划分很细致,体现了一种公平精神。

由于粮食定量,每月初的规定购粮日,粮站总是人满为患。孩子们最喜欢跟随大人去买粮。大人们耐心排完长队,记账交款取了牌子,就可以到柜台领粮了。孩子们欢呼着争先恐后跑到柜台前,张开自家的口袋,在那锃明瓦亮的铁皮漏斗下,接上称好分量的白面、玉米面。用一个小口袋或者搪瓷盆子,装上几斤大米。为什么大米那么少呢?要知道,那时候,南方户籍的人家每月才能定量买5斤大米。而那时的杂粮比例却很高,许多时候能达到40%。杂粮以玉米面为主,小米、玉米珍子都是偶有调剂。若是家中人口多,一次购细粮超过50斤,可以去粮垛上抗上一整袋子面粉。这时,必须把一个完好无损的口袋交回粮站。买好自家口粮,总要惊异地观看装卸工卸粮。看起来很瘦小的装卸工,每袋50斤装的面粉,居然一次能抗3袋甚至4袋!而且还要走过那颤巍巍的木架板,把面袋子码放到高高的粮垛上去。

那个年代,中山路上从人民街,永兴巷,东大街,神武路,南门口,直到西关,这每一处国营粮站的职工,那可是非常令人羡慕的。

逢年过节,总还有一些婚丧嫁娶之事需要答谢宴请。加上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私行公干的客人络绎不绝,中山路上的各色餐馆便最为集中。像大家耳熟能详的实验食堂,南方菜馆,第一食堂,三好食堂,西关饭店等等。这是改革开放前老城区能数得着的各具特色,又能接待小规模宴席的餐馆。那个年月没有什么“酒楼”或大酒店的招牌。“食堂”之称,映射着50年代大跃进之后的社会氛围和*治气候。

记得60年代初期,刚刚迈过艰难的三年困难时期,平日里素食杂粮,有时候饥肠辘辘。偶然参加个把婚礼,印象深刻。譬如现在金台区*府对面的解放商场,当年是有名的第一食堂。那里曾有过的婚礼,场面简单,三五桌而已。菜品也不丰富,七八个盘子罢了。不过,总归有肉菜,还能放开吃。大人们推杯换盏,划拳行令莫名兴奋。孩子们吃得开心,兼觑新娘,比大人还要高兴几分。

第一食堂用餐大厅面南开轩,居高临下,一眼可以望到渭河南岸以及逶迤连绵的淡蓝色秦岭群山。60年代初那种宴席氛围,竟可以久远地絮叨在一些老人的茶余饭后闲话里。

除了这几家较大的餐馆,中山路上其它小餐馆则星罗棋布。老火车站口比较多。夜色中,一手端着搪瓷脸盆,一手提着暖水瓶,胳膊上搭一条干净毛巾的小姑娘,迎着火车站出口的人流,高声喊着:“喝水吧!洗脸吧!”那几家面馆也到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光。形色匆匆的旅客,挤进灯光昏暗的面馆,排一阵队,交2两粮票,花8分钱,买一碗素面,呼噜呼噜吃进肚里。这才安逸地踱出餐馆,抬眼打量中山路热闹的夜景。

那常来宝鸡的,知道中山路还有其它好去处。他会略走几步,到“光明池”门前吃一碗葫芦头。或者,走到马路南边,到南方菜馆叫上一份砂锅豆腐。干脆,在路南再多走几步,过了汉中路口,去吃一碗大馄饨。天寒地冻时节,更有人愿意排一阵长队,在“清香斋”喋一大碗醇香扑鼻的羊肉泡。

有的南方来客,愿意欣赏着街景,一直走到红旗路北口,进到路北的甜食店里,煮上10个糯香甜软的大元宵,再喝一碗香甜可口的甜稀饭。

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地客,以及宝鸡的一些老住户,有专门跑到南门口“三好食堂”,特意买上几份金*香酥牛舌状的大茶酥。配上一碗味道浓郁的热豆浆,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那个时候,除了国营、集体餐馆食堂之外,私人个体户是不允许开餐馆的。但是,街头巷尾的个人小摊点,*策上还是开了小口子。于是,金陵巷口,大华巷,马道巷,南门口,西关这些中山路的拐角处,便有了方便人们品赏西府小吃的地儿。为了解解馋,花上1毛钱,你就可以吃上一碗酸辣可口的面皮。或来2个淋上了金*色蜂蜜、洁白香糯的粽子。或喝一碗刚刚煮沸从小铜锅里盛出来的醪糟。或喝一碗喷香的热油茶,再就上2个香甜酥脆的糖糕……

中山路居民搬家赵利文摄

再来看一看中山路上的穿着打扮。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五、六十年代,这是一句著名的口号,也是当时普通工薪阶层和广大市民所认真遵循的生活准则。

每年每人1丈多布票,在那个穿戴均以棉布为主的年代,每个家庭成员,每年必须添置一身衣裳外,家里总还要购置被里被面。以备更新所需,或者有结婚、工作、外出上学所需。所以,家家发的布票同粮票一样,十分紧缺。有人会问,为什么不买涤良、涤卡,或者毛涤、毛料呢?既结实耐穿,又不需要布票。不是过来人,哪里知道当年情况。70年代起,随着石油化工工业发展,市面上才逐渐开始流行合成纤维产品。可是,那时一般职工月工资为37.5元—42.5元之间。一件涤良衬衣12元,一件涤纶裤子20元。这样的收入支出比,令许多人舍不得掏钱去买。即便如此,合成纤维成衣在当时的宝鸡也很难买到。实在需要,就要托人到北京、上海买。很多时候,还得花费外地亲友的“分、点”。

“分、点”是什么东东?7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可能都没有听说过。那可是计划经济、物资紧缺年代一种短缺物资配额分配指标的计算单位。直白告诉你,京沪亲友本年内为你花掉几分几点,为你买了2件衬衣,2双皮鞋。那么,这一年,你的亲友就要失去购买2件衬衣和2双皮鞋的配额资格了。所以呀,那个时候,绝大部分人,还是要拿出自己的布票,去买布料加工衣服。

于是,中山路上,各大百货、纺织品商店里,专卖布匹的柜台,都是很热闹的地方。

你瞧,一溜儿竖排着布匹,做外衣、裤子的蓝色、黑色的华达呢,女孩子扯褂子的碎花细布,缝被面的印着富贵牡丹的大花布,做衬衣的白洋布,做鞋面的灯芯绒……各色杂陈,琳琅满目。顾客千挑万选,选好了布样。营业员便会搬出那4尺来高的布卷,在平展光滑的台面上利索地抖搂开。灵巧的双手,用竹尺唰唰两下就量出了你要的尺寸。大剪刀咔嚓剪出一个口子,双手用力一撕,只听“嚓嚓嚓”几声响,好似一首美妙乐曲奏响,一块布料已经平整展开、卷好。营业员老练地抽出一张*麻纸包好,扯一截纸绳儿扎牢。收了布票、钱款,填写了小票,立即用头顶的大夹子夹好,像演员舞蹈,潇洒甩臂,大铁夹子“唰”地一声,沿着一根光滑的铁丝儿,飞向了商店里居高临下的“收银台”。笑眯眯的收银员收了小票记了账,盖了收讫章,小票与找回的零钱,再夹到铁夹子里,“唰”的一声,大铁夹子又沿着原路返回布匹柜台……游逛商店的孩子们,常常迷恋那大铁夹子在人们头顶飞舞的场景,也爱观看营业员娴熟地抖搂布卷,更喜欢听那清脆的扯布裂帛声……

当然,还不会忘记俯首撅腚,去探查玩具柜台下,有没有营业员扔的空盒子。拾到一个五颜六色的空玩具盒,那可是能在小同伴面前炫耀好一阵子的。

那时的百货商店基本没有成品服装供应。买好了布料,需要排队,去工农服装厂的营业部量体裁衣,再等待一到两周时间,一件新衣服才能穿到身上。

当年市区最大的两家百货商店,就是百货大楼和华侨友谊商店了。它们都在中山路繁华地段。而且还是80年代中期之前,老市区仅有的两座能上二层楼买东西的商店。

想买高档商品吗?也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当年最流行的老三样。都是需要购物票才有资格购买。电冰箱、洗衣机、空调、彩电呢?那些都是80年代中后期才进入寻常百姓家的。起初也都是要凭票供应甚至要走后门才能解决。

倒是各种日用小商品,什么牙膏牙刷,毛巾脸盆,铅笔文具……虽不是堆积如山,任由你随意挑选,却也能基本满足那个年月人们的日常所需。当然,有一些你很需要的物品,也不一定能买到。像六、七十年代小青年都爱穿的白色网球鞋,你就休想在商店买得到。头上戴的最时髦的绿*帽,也是没有办法买到的。个别胆大妄为的,直接在街道上抢掠。看到近些年有极个别60多岁老年人在马路上“碰瓷”,总有人惊叹:坏人变老了。难道,这现如今碰瓷的人,真与当年街道上抢*帽的是同一拨人吗?难道文革初期那种无*府主义目无法纪的遗*,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都难以肃清吗?话扯远了,就此打住。

化妆品呢?这是女士最关心的。什么香水啦,这个霜那个露啦,统统没有。只有一种“雪花膏”,装在大口瓶里。大姑娘、小媳妇需要,你要拿自己的小瓶子,装好后在称上称了分量卖的。记得有一种防止手裂口子的蛤蜊油,是装在蚌壳里卖的,十分受欢迎。不知为什么后来没有厂家生产了。

计划年代的标准场景赵利文摄

中山路上的杂货店也很多。走进杂货店,先是一股浓浓的煤油味儿扑鼻而来。那时的老市区,特别是邻近的北坡一带,有许多居住平房和土窑洞的居民尚未通上生活用电。夜晚仍然要靠煤油灯照亮。所以杂货店里都有煤油售卖。与百货店整洁明亮的柜台摆设不同,杂货店的商品大多码放堆列。大捆的红纸、白纸,整盘的麻绳、铁丝,一行行铁锅、铁炉,一摞摞陶盆、瓷碗。这些商品都是百姓生活离不了的。

专门卖肉食水产,蔬菜酱货,食品糖果,烟酒茶叶,西药中药,五金电料……中山路上各色商店,各种门脸,一家挨一家。就是供应每家每月烧煤的煤场,摆在中山路的两头,人民街一家,西关一家。居中的马道巷,还有一家。

当年,商业系统的八大公司:百货、纺织品、糖业、食品、五金交电、燃料、饮食服务,都设置在中山路上。

还记得“红卫肉食店”吗?干净整洁的玻璃柜台里,吊挂着一排排切割好的猪肉。可惜全要凭票购买。柜台内,头戴洁白工作帽,胳膊套着蓝套袖的营业员,与同一条街上百货大楼以及粮站、菜铺的营业员们一样,都是神气十足的。因此,当年民谚曰:“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营业员。”

追忆当年,老街上的红星食品店,上海酱园,汉中路食品店,金陵巷食品店,马道巷食品店,那都是很招引孩子们要溜进去游逛一番的。西凤酒、金丝猴香烟、茅台酒……不说这些凭票购买的紧俏商品,光看柜台里摆放的圆圆的水晶饼、油汪汪的蜜三刀、花花绿绿的糖果……从来只是干看干眼馋。

华灯初上,悻悻然出店。玻璃橱窗外早已有蚂蚱、蟋蟀在灯光下乱窜。童心满满的孩子,立刻忘记了食品糕点的诱惑,又精神头十足地与那些小昆虫,捉起了迷藏。

艰苦年月的日常生活,现在的年青人无法想象。那时后,除了大的国防企业、机关单位,有条件配备公共浴池。市区中小企业职工和普通群众,每月洗澡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光明池,也就是后来的“龙凤泉”。

职工每月的福利会,就是1张理发票、2张洗澡票。每逢节假日,洗澡排的长队,能从院子里一直拐到中山路大街上去。宝鸡的须眉老人,没有几人会忘记,光明池男部那位诙谐可亲,喜欢说快板书的师傅。人满为患时,他总是扬起略带沙哑却又欢快的嗓音喊着:快脱—快洗—快穿!大家戏称为“洗澡三部曲”。

老火车站口,马道巷,南门口的理发店,节假日前更是热闹非凡。当年理发时常常诧异,那些技术娴熟而又矜持高傲的师傅们,怎么都说一口南方话?后来才知道,他们居然都是著名的扬州“三把刀”。

背街小巷处,也有许多小理发店。大多只有1张、2张椅子,照样顾客不断,生意兴隆。街头向阳处,还有一把凳子,一个脸盆架就开张剃头的,也总有老人孩子光顾。

中山路两侧还有许许多多小摊点,金陵巷口修钢笔配钥匙的刘师傅,神武路口补锅底焊铁皮的徐师傅,修鞋钉鞋掌的李师傅,还有南门口修自行车的辽宁师傅。拐到背街稍宽敞处,就能看到南方小师傅,身背一只大弓,在铺排平整的棉絮上,用力弹奏着“嘭-嚓-嚓-”的圆舞曲。孩子们更喜欢围着那“粮食放大器”,捂着双耳,等着爆米花时的那一声巨响……生活单纯,崇尚简朴的岁月,人们离不开这些修修补补,再生利用。中山路老城区这些走街串巷的小摊点,为人们带来生活便利的同时,也为人们带来了廉价的欢乐。

,宝鸡市区,婆婆给媳妇买衣服胡武功摄

(五)

老宝鸡人的眼里,市区的概念,就是中山路。后来,逐步加上了年洪水冲淹之后慢慢发展起来的经二路、经一路地区。还可以算上龙泉巷地区以及紧紧依傍中山路而又居住密集的北坡一带。其他诸如姜城堡、谭家村、福临堡、十里铺……统统都视之为郊区。

郊区工厂林立。人员,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道白,吴侬软语,京腔京韵,还有带着冰碴的东北话,处处彰显着五湖四海的新时尚、新风貌。

而中山路老城区则是*河滩上的河南普通话,占据了语言交流的主导地位,形成了一种在全国都罕见的独特市井文化。他们以一种乐天、包容、善良、中庸的生活态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静而安详地走过中山路的每一寸土地。快乐地享受着日常生活的俭朴,安宁地去排队购物,去修鞋、补锅、配钥匙,在早班车上大声交流雪里蕻的腌制方法,开心地相约去听戏、看电影。

郊区大企业都有自己的影剧院。而老市区人们的文化娱乐活动,一直拘泥在中山路这个小圈子里。

人民电影院、解放电影院,那可是40、50、60后们文化消遣、恋爱约会的最佳胜地呀!

文革前,电影院上映的中外电影还比较多,每天都要放映2、3部新影片。早晨,两家电影院就会挂出广告牌,将当日放映的影名、场次,用醒目的白广告色,书写在1米多长的黑铁皮广告牌上,分别悬挂在影院门口和老火车站口、神武路口、马道巷口、南门口、西关等人口稠密的地方。那时的电影票很便宜,白天场次0.20元,夜场0.25元;学生、儿童0.10元。

看电影是一件能令人高兴好几天的事情。只要有喜欢的电影,总是早早地买好票。再郑重其事地约好朋友,还不忘记拐进汉中路食品店或马道巷食品店,买上几块糖果或小点心,提前进入检票大厅,焦急而兴奋地等待上一场散场。然后在赵丹、王心刚、王晓棠、秦怡等电影剧照的注视下,乐颠颠地进入放映厅,对号入座,环顾四周与自己一样兴高采烈的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焦灼、忧郁,瞬间烟消云散。

灯光渐渐暗淡,音乐奏响,一幅幅画面显映。朝鲜电影的“哭哭闹闹”,越南电影的“飞机大炮”,罗马尼亚的“搂搂抱抱”,阿尔巴尼亚的“莫名其妙”……观众们沉浸在剧情人物的喜怒哀乐之中。忽而叹息,忽而欢笑,全场上千人的情绪随着电影情节起伏,尽情释放着各自被压抑的情怀。

被大家冠之为“中国电影明星”的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亲王,总是活跃在开场前的《新闻简报》之中。观众们依然津津有味,从不感到视觉疲劳。那时就有聪敏的段子手,将《新闻简报》中无标点符号的标题:“西哈努克亲王八日到京”,恶作剧般地断句,以博得人们“低级趣味”的大笑。

年纪稍长的人们喜欢看戏。人民电影院向南不到米,汉中路北口就是有名的宝鸡剧院。这座剧院解放前由河南籍宗亲捐资所建,以前就叫“河声剧院”。

豫剧团曾经在那里连续演出过《穆桂英挂帅》,《杨排凤》,《打焦赞》等剧目,满足了多少河南籍观众的乡愁。

话剧团在宝鸡剧院演出的《白鹭》、《清宫外史》,虽是阳春白雪,观者倒也趋之若鹜。记得文革初,宝鸡剧院发过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了断壁残垣。演员们,仍然坚持放歌。坐在台下木条上的观众们,被嘹亮的歌声激动的热泪盈眶。

宝鸡剧院重新修建之后,已是70年代了。话剧团又排演了《红岩》,《寂静的海滨》,那时的演出盛况,真可谓是一票难求。

秦腔剧团所在地“人民剧院”,位于中山东路北边的三马路,就是金台区*府的后面。东边可以从胜利路进,西边可以从神武路出。东、西两个方向,距离人民、解放两个电影院相距都不到米,也是一个方便戏迷看戏的热闹场所。

文革前,秦腔剧团轮番演出《游西湖》、《梁秋燕》。西府名角崔慧芳那俏丽的扮相,婉转的唱腔,迷倒了多少老宝鸡的戏迷。以致当年民谚传曰:“看了梁秋燕,三天不吃饭”。还有扮相灵巧可爱的丫鬟乔梅英,扮演憨厚书生的女小生董存秀,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唱腔韵味悠长、委婉的著名须生高新岳,摇动一根官帽翅儿总是博得满堂喝彩。可惜文革初期,他被无情批斗,一时想不开,跑到北坡山上,喝了农药。

人民剧院东边的胜利路口,在50年代中期前,也曾有过一个剧院。既放电影,也演戏曲。常香玉主演的豫剧《花木兰》,拍成电影后,就在这个剧院放映过。常香玉脍炙人口的唱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就是从那座剧院传入宝鸡人耳中,至今还余音绕梁的。这个老剧院曾经改建为食品仓库,后来又建成了邮局的职工宿舍楼。

胜利路口东边,是当年最大的新华书店。书店里书籍品类虽多,严肃的营业员却不让人随意翻阅。孩子们最爱的小人书,干脆直接放在玻璃柜台里面,小朋友再眼馋也无法染指。书店面积都不大,仍然挡不住顾客盈门。记得上小学时,我被学校派去书店帮忙卖年画儿。数画页、点零钞,虽然忙得手忙脚乱,可看着那些买到新年画儿的顾客,竟然与他们一样高兴。

说起小人书,那时人们收入低,一套几十本的成套连环画,大多数家庭买不起。孩子们只能从自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里,挤出几分钱,去街道上小书摊儿上看。

两家电影院门前,闹市街口,小学校周边,都有小书摊。一个简陋的木架子,成70度角支在地上。四周散放着十几个小木凳。花2分钱,就可以挑选一本中意的小人书。迫不及待坐到小凳子上,静下心来慢慢品读。2分钱就换来半个小时的精神享受,至今想起,仍然是甜蜜的童年回忆。

那时没有乐器吗?当然有。只不过,摆在百货商店乐器柜台上,只有二胡、竹笛、口琴寥寥几种。其中,二胡能买得起的人少。拥有口琴的人也不多。只有竹笛,价格便宜,学起来也不难,买的人自然多些。

*昏时分,走在中山路上,经常从街道两旁低矮的平房小院里飞出悠扬的笛声:“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说到竹笛,想起陈年旧事。60年代初期,地处西关的宝鸡中学,举办学校运动会。开幕式上要有雄壮的入场式。学校没有能力组织一支鼓乐队,更别说铜管乐队啦。怎么办?组织者脑洞大开,买来60只竹笛,组织了60位同学。于是,一支庞大的入场式乐队——笛子队,昂扬行走在队伍前列。奇特而又响亮的竹笛齐奏,照样为运动会开幕式增了光添了彩。

今天的中山路一景杨立新摄

(六)

自公元年北周天和元年起,古留谷城中的大马路,历经多个冬去春来,墙头多少旌旗变幻;东西大街上,又折射出多少五颜六色,色彩斑斓。

一千多年时光流淌,到上世纪抗战爆发前,宝鸡老城区仍然不足1万人。那时时光慢。小贩悠闲地在街道叫卖,狗儿慵懒地卧在大马路中间。车夫匆匆,行人寥寥。只是到了农历四月和岁末年初,春节临近,东、西大街,以及以马道巷为中心,蔓延至南城巷、北城巷,龙泉巷口蔓延至三马路,还有西关十字,会突然间涌出黑压压四里八乡的乡*。你瞧,街道两旁摆满了撅头、锄耙、镰刀、钩搭,还有背枷、背篓、苇席、竹筐。赶着猪娃,提着公鸡,?着鸡蛋的老乡,更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改革开放前,粮油肉食、大宗蔬菜均由国家统购统销,私人贩运一律视为“投机倒把”。那时的所谓市场经济,只能维持在一种简易的低级状态。群众生产生活所需,只能在国营、集体商店或供销社购买。加上那时生产力发展缓慢,物资短缺,稍微紧俏一些的商品,都要去挤长队抢购。如今60岁朝上的人们,哪一位没有排过长队,拿着票证、购物本去抢购大肉、粉条,甚至稍稍紧张一些的豆腐、粉条?哪一位没有过冒着严寒,不停地跺双脚漏夜排队的苦涩回忆?

年大跃进,中山路曾经闪烁过耀眼的光彩。临街门面,纷纷用鲜亮的油漆刷过。画匠们爬上高高的脚手架,在门头上描绘出钢铁元帅升帐、丰收粮棉直插云天的豪迈画面。还有:老汉赛*忠,妇女赛过穆桂英,少年英雄赶罗成等,生动感人的戏剧场景。最显眼处,大字书写:我就是龙王,我就是玉皇,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顿时,整条中山路,成了炫目亢奋的喧闹画廊。

画廊是静止的。街道中间淌过的人流,却总是伴着时代的旋律,跳跃着不同风格的舞曲。

年7月14日,英勇的西北野战*,披着扶眉战役的硝烟,迈着豪迈的步伐,踏上了这座千年古城的中山路。

,抗美援越,声援世界各国人民反帝斗争。多少次大游行的队伍,同仇敌忾,威武雄壮地行走在中山路上。在锣鼓喧天,口号如雷的游行队伍前面,总有化妆的活报剧队伍。

那戴着纸糊的高高的礼帽,下巴颏上粘上一撮山羊胡子,手里拄着文明棍的,一定是帝国主义头子。

那光脑壳,太阳穴上贴一块膏药,翻穿皮袄,跛脚拐行的帝国主义狗腿子,被手持钢枪的亚非拉革命人民追打的屁滚尿流。

亚非拉人民中,必有一个把脸庞涂抹得乌黑发亮的非洲黑人兄弟。他的扮相要吸引大群孩子跑半条街追看。

每年元宵节前后,四乡八镇汇集而来的大型社火表演,一直是中山路上最红火、最热闹的高光场景。

最先进入人们眼帘的,是数百人的威风锣鼓。只见指挥旗挥起,红缨起舞,鼓槌翻飞。震天撼地的锣鼓声,响彻半个山城。听着这振奋人心的威武鼓乐,百思不解地是,为什么所有的锣鼓队员都要戴一副老式硬腿的深茶色眼镜?每人的耳朵上都还夹着一根香烟?

紧随锣鼓方阵,最具震撼力的火铳队出场啦。孩子们赶紧捂紧了自己的耳朵。嗵嗵嗵!火铳齐轰,硝烟弥漫,路旁高大的梧桐树,枯*的叶子纷纷飘落。

社火队终于出场啦。彩布装饰的拖拉机上,一车一个引人入胜的芯子社火。文臣武将,生旦净丑。或英姿威武,或妩媚秀丽。4、5岁的童男童女,装扮成各色戏剧人物,粉墨打扮,戏装裹身。这些童子居然高高站立在刀枪剑戟锋刃之上,春风杨柳桃树枝头。造型奇崛险峻,令人惊叹不已。

市上的厂矿、企业、学校,则以反映新时代、新风貌为特长。

大厂的铜管乐队,神气活现地坐在大卡车上,响亮地吹奏着运动员进行曲。高跷队、旱船队表演着完成经济指标的欢乐场景。

小学生们穿着整洁的队服,系着鲜艳的红领巾,齐声高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宏大表演队伍的最后,总有一个舞狮团队压轴。一般在老火车站口,汉中路口,红旗路口那几处人多的地方,他们拉出场子,用几十个结实的木凳,叠架出表演高台。一位舞者挥舞着大绣球,以优美矫健的舞姿,引领着2只舞狮,在高台上腾挪跳跃,做出许多叹为观止的高难动作。

时光荏苒,岁月变幻。中山路上的游行队伍不停地演化出不同的队形。

60年代以后,游行队伍逐渐整齐划一,封建王朝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慢慢退出了街道上的展演。

文革潮涌,大字报大标语糊满街道,传单小字报漫天飞舞。红旗红幅红袖标。你的队伍过来,他的队伍过去。不同的队伍,都要到中山路上走上一遭。

十年过去了,游行队伍渐渐、渐渐少了。可是,多年来那些纷乱的游行,把这千年古街踩踏得一片脏乱差。就像大雨过后,北坡上总会冲刷而下的泥水,漫延了半条街道。雨后天晴,尘土飞扬。公交车后车窗遮满了厚厚尘土。小顽童用手指划出“一车猪”字样。塞满人的公交车就这样缓缓驶过中山路。夏天,卖西瓜的贩子并不打扫摊位卫生。顾客吃完,西瓜皮随手乱扔。污水横流,蝇蚊肆虐。

无奈,中山路上也曾号召点燃柴草,撒上许多“六六粉”去杀灭蚊虫。

严打,押送罪犯的车队也曾威严地在中山路穿行。

春风,把“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暖意一阵阵吹入人心。“七户一岗”的制度逐步落实到位。中山路,渐渐回归她优雅、平和、宁静的风貌。

(七)

道北粗壮的梧桐树,默默观望着。树身上嶙峋的树瘤,悄悄录入了一个甲子的时代风云变幻。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改革开放的大潮,以百年未有,乃至于千年未曾见过的汹涌之势,冲刷荡涤着这座古老城市的面貌。

年,与中山路依偎相伴整整半个世纪的火车站,掉头朝南,开向了经二路。

几乎一夜之间,大半个宝鸡的人们,再也不用走中山路赶火车了。

几乎一夜之间,中山路的各色商场、商铺,销售额直线下滑。

经二路上,往日只有两间门面的东风商店、人民商场,很快就神气起来。往日小弟迅速扩张,再也不须低眉顺眼仰望中山路了。

90年代之后,整座城市开始东移南扩了。沿着金台大道、大庆路、滨河路,城市发展重心一路向东、向南,呼啸而去。

往昔的远郊,旧日的农田,十余年间茁壮崛起。

新世纪伊始,公交大院里,市*府的所有机构,司法系统的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等等,全部随市委、市*府机关搬迁至戴家湾新的行*中心。

中山路以北的密集棚户区,狄家坡、新马路、石窑坡、胜利路、大通路、石家巷、龙嘴巷的居民,也逐步整体搬迁到了新福园新区。中山路之北,台塬之上,昔日杂乱繁闹的老旧居民区,如今林木繁茂,四季常青,已成为市区重要的森林公园和绿色屏障。

中山路,终于安静下来了。就像一位青涩少女,历经了千百年发育生息。二十世纪5、60年代,她亭亭玉立。7、80年代,是她人生最出彩的绝代风华。

如今,她老了。与大庆路、金台大道、高新大道这些新贵妇相媲美,中山路已是老祖母级的耄耋老人啦。她,微微张开疲惫的双眼,深情凝望着自己孕育多年的儿女,活蹦乱跳地奔向了远方。

就像陵塬坡头那颗生长了千年的古槐,她的根系,从北首岭、九龙泉发端,不断抽枝发芽。她的臂膀,向东、向南,向着秦川大地更宽广的方向,继续衍生,发展。

中山路,老宝鸡人浓浓的乡愁。

中山路,宝鸡的来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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