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一个人需要多久,颜淡在夜忘川走了八百多年,走得满头华发,走得盲了双目,走得五感缺失,走得没了鞋袜,走得一身伤痕,然手中闪亮的冥火灯依然闪亮如初,忘记一个挚爱之人,真的需要毕生,对凡人来说不过区区几十年,对仙侍颜淡来说却是百年千年。
如果爱是一份执念,何必放下,这百年的执着何尝不是对一份真爱的救赎,谁又能体会这肉身伤痕的痛楚下不是一份不曾忘情弃爱的满足与快乐。
如果颜淡知道,天刑台上,受尽天刑,欲被帝尊消除所有情爱记忆的应渊是怎样坚定的强行将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凝聚成形,收存于自己的仙灵,并面对仙界一众,虚弱但坚定地说出:“我不愿意忘记她”时眼底所深埋的痛楚,“不知情罚与剜心,哪一个更痛”是他爱的宣誓。那一刻,颜淡必是无悔的,所有付出都值得,她,没有爱错。
千年前,邪神殿的长老来抢夺在瑶池修炼的上古遗族四叶菡萏,六界敬仰的青离应渊帝君从天而降,救下这对姐妹花。帝尊说:“是你救下她们,那么她们的名字由你来起。”他说:“欢颜如炼,悲苦如戟;浓尽必枯,淡者屡深。妹妹就叫颜淡。”这个刚刚修成人形的懵懂小仙瞪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眼前白衣胜雪、清冷飘逸的上仙,嘴角上扬,从此,她有了自己的名字——颜淡。
爱是什么,万年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便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颜淡对应渊的爱,该是始于了解后的懂得。那一夜,微醺后的帝君坐在屋顶上,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她这个平日里追着自己复仇的小仙侍敞开心扉,颜淡应该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高高在上的帝君也有如此孤独脆弱与困惑落寞的愁肠,他说:“作战不是为了美名,也不是为了被铭记,而是为了停止战争,见过生灵涂炭,就不想再看到。”
应渊对颜淡的爱,该是始于觉其有趣后的喜欢。作为身负修罗族血统的帝君,自小受帝尊大恩抚养长大,为天下苍生而战、灭情绝爱是他小心翼翼用绝情压制的”正道“。作为神,他没有生活,只有乏味、枯燥、一成不变的活着。直到颜淡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仙侍闯进他的生活,她俏皮、聒噪、傲娇又聪明剔透,渐渐让他万年不变的天庭生活生出了些许的温暖和有趣。
爱,是救赎。神魔大战,击跨应渊的不是双目失明后的混沌、不是火毒缠身的痛苦,而是痛失战友后深深的自责,是心死之后的自我放逐,他选择了对自己最残忍的将自己绑在树上直至毒发了此残生的方式来惩罚自己。谁知道,绝境亦有重生的希望,那涅槃之光,来自颜淡。
爱,是心疼。突见自缚于树痛苦挣扎又双目失明的帝君,颜淡的表情是惊愕的,继尔是不觉间眼底涌出的泪水,和变幻了声线依然掩饰不住的哽咽。他问她:”那你有没有听过《创世英雄传》?"她言:”演出很成功。”他笑了,在意,就在不经意间。于是,她为他一个人演《创世英雄传》,爱,已肆无忌惮的潜滋暗长。
爱,是治愈。她为他种下满池莲花,她焚烧真身抑制他的毒发,她解下他缚住双眼的丝带,她为他拴起快乐的秋千,她为他们的小屋取下荒诞却有爱的名字“苟诞居”,她在他掌心写下“心已慕君,唯愿相守”,她在他的生辰焚毁小红人寓他重生,她看着他在梦中第一次露出如孩子般开心的笑颜。
爱,是同生。那一日,应渊再次毒发,短暂的幸福被无情打破,他用尽力气将颜淡拒之门外,声嘶力竭的赶她走,她转身离去,却不是离开,而是坚定了这世上唯一的解救之法——自己的半颗菡萏之心救心爱之人。灵力摧动,血染轻纱,心之所向,义无反顾,她,终是做到了,从此,应渊君的心中植入了颜淡的心之血。
爱,是诠释。应渊要的是值得,明知颜淡因误会他不记得地涯的承诺而伤心欲绝,却仍为了留得颜淡的性命而故作不知;而颜淡要的却是答案,我不在乎剜心救你,只在乎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动情又有何错。了无桥上,她万念俱灰:“应渊,天刑台,我已为你上过一回,决不会再上第二回。”纵身越下了无桥,了此情缘,应渊惊:“真是疯了”。
夜忘川边,那是应渊给颜淡最后的绝情与温柔,如若护不得你周全,便成全你一份长久以来的梦想——自由,踏过忘川,便可梦想成真。颜淡说:“你不敢承认的,我偏要让你记住,你欠我一段情,作为补偿,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走进夜忘川,看着我把你忘记”。终还是没有亲眼看着她忘记,因为乙藏说,心仪之人在旁,不利于渡川者忘记。
说忘记说的好坚决,说转身做得好潇洒,却在转身之际,任泪水无拘地落在夜忘川里。冥火灯里的每一丝光亮,都是颜淡一份爱的求不得的执念,这份执念伴了她近九百年,她用救人之后仅存的半颗心,执着的爱了他九百年,无尽的忘川水也荡涤不掉心中鲜活的记忆,苦吃了,罪受了,仍是忘不了,其实,一次次的想忘记,又哪里是忘记,分明是一遍遍地忆起。
谁说,忘情弃爱总好过肝肠寸断,若忘情弃爱换不得心的解脱,那么,忘情弃爱,莫不如肝肠寸断,起码,那份痛能让人感知自己曾真真实实的爱过。
渡不过的夜忘川,忘不掉的挚爱人,颜淡,你的痴情,应渊,一直都懂!绝情,有时往往为了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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