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车载广播里提了一个互动话题,要大家谈谈冬天的味道。这是个很笼统的话题,我一时说不出冬天是什么味道。不过广播里很快有听友回复,有人说是冰淇淋的味道,有人说是冬至饺子的味道,等等不一。我不想参与互动,却一遍遍默问自己:我的冬天该是什么味道?
把记忆的足迹努力向前延伸,从最纯真的年代去寻找萦绕在心头的冬天的味道。而它居然真地定格在记忆的某一点上,既而我就信手拈来——我的冬天的味道竟是在寒气袭面的空气中飘散的煤烟的味道。
是我记起我家用的一个土炉子。那时家里的窗户还没有玻璃,都是用塑料膜封着,柴草也不够用,老屋取暖是困扰家人的问题。到冬季,火炉是多么举足轻重!而我们用的煤是父亲从村里破产凋零的厂子里捡来的。正是这煤和煤渣馈赠了我们数个冬天的温暖。它能够把炕烧热,能做饭,还可以在炉子上烤地瓜,烤馍片,烤煎饼。满屋的温馨、满屋的香气和煤烟特有的气味。上小学后,到冬季,陈旧的教室里也是用砖和粘土垒起的土炉子。学校要向学生们收取几块钱的取暖费买煤。虽说是屈屈几块钱,也足够家长们难为。等煤炭分到各班级,学生们还要从家里拿一些木柴或玉米轴用作引火。等一切准备就绪,班里安排值日,轮流生炉子。于是冬日的教室常常出现浓烟滚滚的景象,往往呛地半个上午不能上课。等浓烟散尽,碳火红热,教室里就允斥着煤烟的气味。若大个教室,那一炉炭火,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它的实际意义,常常使人感到空落。
进入初中,学校收过一次取暖费。但是没见到煤,教室里也没安装炉子,此事就不了了之。后来再也没收过取暖费,也再没生过火炉。我们班主任在冷空气到来时用塑料薄膜把窗户封堵一下,很风趣地说:我们班有四十多位同学,就相当于安放了四十多个三十多度的火炉,只要大家都不缺席,我们的教室是不会冷的!
老师的话有一点激励作用,可是该冷的时候还是足够的冷。特别是雪后的日子,冷气像锥子一样往身上钻。脚冷了穿棉鞋,腿冷了穿棉裤,手冷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铺天盖地的作业强迫右手长时间暴露在寒冷中,有的人,手冻得红肿。有的人,手裂了血口。现在想来多有悲壮的意境。
鉴于这些艰涩的记忆,我对煤炉取暖心存芥蒂,以至到如今我的住所里依旧不用煤炉。不过对于寒冷时飘过的那缕煤烟的气味却有着丝丝连连的纠结。好像没有煤烟味道的寒冷便不是真正的冬天。我们这里的庄稼人常说:庄户人忙活一年就是赚个冬。是啊,庄户人没有假日,只有到了冬天才是心无旁骛的公休日,才可以心安理得地围着炉火谈天说地。
曾无意间在网上浏览过一条链接说:有依据证明动物(包括人),在寒冷时更容易想到团聚。若此说成立,岂不恰恰迎合了秋收冬藏的古彦。冬天确是一个沉静、归隐、收拢的季节。叶落归根;北雁南归;旅人思归。一切的回归好像只是因为冷,一切回归的祈盼高度凝聚在了冬季。
对于冬天,我有千头万绪的偏爱。至于它的味道,尽归结于那一缕煤烟的气息,挥之不去。
作者简介白龙刚峡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峡山文艺》《山东文学》《极光文艺》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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