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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17 1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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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刺破晴天

一个鸟窝在枯枝间

一个草堆矗在田埂上

一个苗民背着春夏秋三季的衣服

打算在这个冬日洗完

这四个影子都向西

村口井边堆着,赤橙*绿青蓝紫

一帮妇女用槌棒把阳光打碎

溅在土墙上

像谷粒

写给腊月二十

1月28日到凉灯,水姐、刘年、刘萧、万里,我和两儿子,还有村里的兄弟们一起酒聚,从山头上的残阳,喝到屋顶的圆月升起,再到火塘边谈说。以前总想:一个诗人,一个作家,一个音乐人,一个我,结伴游历天下。1月31日一雨在半夜下起,伴着雷鸣,跟去年的现在一样,祈愿今年不是灾年。上午在承风家里吃完午饭后,我们从二组出发去三组,三组的房子不多,偎在山脚下,山上有好几棵老板栗树,树枝间有几个大鸟窝,有时,大鸟几声高喊,冬日的雨都会吓停,腊月的炊烟在屋顶升起,升到枯枝间,连着山雾。不远处的草垛隐现在田埂上,我们拿出画具,面对枯山,天冷的发抖,孩子们倒很兴奋,拿起毛笔,醮上墨往纸上抹,涂成什么样的形状没关系,只要他涂,我要他们闻这里的气味,感受这里的冷暖,带着这些,画一座山,一棵树,一间土房。画了半小时,把文字补写在画的空白处,就跑到一边去玩耍,只听见他们天真的声音,看不到人影,作为父亲,要求他们注意安全就好,什么都可以尝试,特别是在大自然里,衣服弄脏了,受一点儿伤,都不碍事,童年绽放在泥土间,本身就是幸事。我自己的画面同样是小构图,干墨用笔,仿佛在冬天,什么都是干涩涩的,即使下雨也仅仅只加重了颜色,季节的变化会牵动更多的精力去思考自然与人的关系,心更辽阔。雨越来越大,这次来凉灯主要是带着孩子。至于能画几张画倒不重要,且带着孩子也不能安心作画。

小时候脸上挂着两条鼻涕

一条青色的,一条白色的

小时候以为英雄是

左手臂上绘青龙,右手臂上画白虎

长大了,英雄们都被抓走

犯了什么罪,他们也不知道

原来英雄不问出处,也不问去处

.2.1写于凉灯

二这是我第二次带良伟去山江镇卫生院,一次是三年前的暑假,他和村里的小孩子们在小学玩,当时晨晨瓜瓜也在,意外发生,他在一个破碎的乒乒球台上滑下来,上嘴唇里面划下一条大裂口,出了很多血,大儿子把我从屋里喊出来,我赶紧开车送他去山江,二十分钟到,医生很快给他作伤口缝合,我电话他的家人,赶紧过来陪伴,住院五天后回了家。一次是今天,我在屋里画画,永基喊我:舅舅,出大事了,良伟手指流了好多血。我跑过去,一堆小朋友在旁围观,晨晨正在帮他包扎伤口,水泥地面流了一滩血,旁边是志旺用铁皮做了个滑梯,便于将水泥砖从马路上滑到田里,他要修个水池养鸭子,良伟就在这滑梯上玩耍,两根手指被铁皮划破。我简单的包扎后,送他去镇卫生院,恰巧又是腊月赶场天,镇上人车拥挤,医院,医生先消*,准备缝合伤口,他不配合打麻药,医生无奈之下只能包扎,打完"破伤风",再开一些药带回去,把他领回家,转告医生的叮嘱给他哥哥良海。良伟很顽皮,破坏过我画,烧过我的颜料,拿走过我的洗脸盆等等,他是求全的小儿子,在山江完小读书。八年前,他的母亲怀着他,出生的前夜,我画他的母亲直到凌晨!2月1号大晴天太阳把凉灯的*墙照的像麦子的颜色,冬日的影子很长,我路过龙丙元的家门口,他的大孙子英高,正打算带着五个小孩去山上砍柴,每人手拿着一把柴刀,去玩,去砍柴都可以,总之这连绵的山将来就是他们的。我回头看到不远的门口是站立的求成,挽着手,抽着烟,向我打招呼,我在意孤单的他,无后单身,他背负着两道门口及屋里漫长的漆黑。英高和他弟弟有五个小孩,现在两兄弟的老婆都跑了,跑了几年,五个年幼的小孩由英高的母亲照顾陪读,六个人在山江镇上租了个房子,父亲三十多岁就去世了,是凉灯第二任小学老师。

打糍粑

去小学的屋子里找到上次留下的油画颜料、画笔,准备画画,画箱已经站在太阳下几个小时,送丙过来喊承风去打糍粑,顺便把我也喊上,我带着一大家子到了送丙的家,按苗家的规矩,这是盛邀,只有要好的本家族才会被邀请,屋里有好多人在忙碌,有的将打粑粑的木槽洗干净,有的在蒸糯米,有的烧火,有的备好杂具。男人们人手一根长木棒,高六尺有余,中间细,两头粗,热腾腾的糯米倒在木槽里,木棒一砸一捣,有节奏的挤压,糯米越来越粘,越到后面,越需要力气,糯米粘在棒子上,反复拉扯,揉砸,米已合成一团,老人用备好的棕叶绳套在粘粑的棒子一头清拆干净,再用木铲把槽里的粑,铲到涂了香油的木板上,女人小孩立即围成一圈,趁热揪成一个个小团,捏压成饼,就成糍粑,在场的人都不能吃,先敬祖宗,每只碗里装三个糍粑,放在火塘边,灶台窗户为方向,左边是亲戚,右边是父母爷爷奶奶,点了香烛,烧完纸钱,族人们方可拿着糍粑粘些砂糖围火大口吃喝,男人们还弄一二碗烧酒。

2月2号阴雨不断

小儿子写了篇"大自然",大儿子说写的不"真",我要小儿子重写,他不愿意,眼泪都快掉下来,我知道他已尽力,最后我说:我烤鸡蛋,你们俩兄弟去田野感受,回来吃了鸡蛋重写。话说完,俩家伙跑到对面山上去了。我不舍得他们长大,时间不够陪他们一起玩耍,俩兄弟不知觉已长大了,一个三年级,一个四年级,过二三年就要上初中了,他们还愿意与我一起交流吗?近几天在凉灯的学习,运动、记日记、回忆一天的经历、在火塘边的讨论等,这些每天必备的打卡都很棒,有时候逼他们,有时候自觉完成。来到凉灯,让他们更加独立,学会与人交往,学会我的工作方法,感受我的为人以及对工作的热情。门外仍是细雨,我拿着速写本去田里走走,突然听见瓜瓜在喊"爸爸",他站在承风的门口,我站在山坡上。转到求成家的火塘边打了个盹儿,时间过得快,看来,带来的几张画布不能画完了,只是给亮哥的亲戚画了两张肖像。小雨不断,就像今年秋天的雨一样。今天,凉灯的自来水终于修好了,之前停了一个半月,水管和水井都坏了,寨子里又恢复至以前,用四口井水来度过这繁忙的腊月,打糍粑,杀年猪,洗菜洗衣,用水量比平时多了很多。*昏时,我用色彩画了两张冬日,感觉到找到一点方向。

狗跟别人过了一年

腊月做个了结

除去毛屎,二十多斤

再放半斤辣椒,这锅肉就够一个寨子的人吃

狗鞭切得太细

二十多个光棍在锅里找

白酒,辣子,肉,在肚子里打滚

这夜算是过了

屋里的灯亮了一宿

年2月3日凉灯

2月3日,阴转雨,雨不断早上起床,承风的两头猪开杀,家族的几个壮汉,把猪从圈里拉出来摁在猪板上,一个多小时后,两头猪剃毛破肚就已完成,一大盆猪血,一大盆内脏,猪心,猪肺,猪肝,猪肠等,把这些全都炒上辣子,还有田里刚摘下的大白菜也一并放进去,四十几个人,个个都在忙。今天画了一比颜色稿子,晚上采访的玉江,他是凉灯第一个本科生,问他关于疫情,国内外的形势、价值观等。2月4日夜,大雾,车在上凉灯的拐弯公路上遇到一车熟人,他们说小店没开门,村里有老人去世了。

五分钟后,我到了村口,我仿佛闻到了悲伤,刚好求旺在前面,我问他:你房子的旁边可以停车吗?他说:最好不要停,水泥太薄。我问:有老人去世,是哪个老人啊!他含混的说了几句,向前走了。

一口漆黑的棺材躺在屋正中,两头的火塘挤满了人,都垂着头,志旺的母亲在棺材的一头痛哭,他的父亲躺在里面,瘦瘦的,盖着一张红色的绣了花的被子,火塘的火映在棺壁上跳动,再也映不上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脸被纸钱盖着,兄弟在棺材尾部的火盆里取出烧烬的柴灰,用白布袋装好缠稳,放在逝者的左手下。这是人间的烟火,到另一个世界,是温暖,是记忆,是他可以回家的灯和气味,是他上午才烤的火炭。他死的太突然,我前晚才与他碰过面,谈论疫情对村里的影响,他微笑的告诉我今年家里的收入和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有水稻辣子的收成,就在他现在躺着的地方。志旺告诉我:父亲患有脑梗,医院回来后,每个月的药费约二千块,有五种药,医院拿半个月的药量,且这个药不能在农村合作医疗里报销,父亲的病是家里的山,压得全家喘不过气,哥哥求旺在外打工,每月除了开销只能余二千多,还有老婆一子一女要养,自己养了二百多只鸭子,除去成本,所剩无几,负担家里的开销。

志旺说父亲是下午走的,家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母亲在田间忙碌,他和哥在村口小店。也不知父亲走时,怎么想的,他的离开使得家里的计划被打乱,这个年将过得悲痛。

门口外的棺盖上盖了一张塑料,像躺着一个影子,外面冷雨大雾,进门晃动的人影像是与他打招呼。后天上山,那些留念他的亲人会给他盖上厚厚的几层被子,必须是单数,即保暖也使得灵*升天,葬在离家不远的后山,也是他时常劳作的田间,到春天,满山桃李盛开,家人耕作时,他的记忆,他的影就在绿色里。

志旺的母亲一边哭,一边要照料前来吊唁守灵的左邻右舍,这样会持续一整晚,有人会打嗑睡,有人聊着他的生前,直到第二天天亮,法师入场。

我守了一个多小时,提前向志旺告别,因为家中锁事,明早就往长沙赶。

2月5日

在过去的画上行走

不让记忆荒芜

给一个个老朋友拜年

给这儿的山、树、房子拜年

回到工作室,这里也是阴雨连绵,在窗前整理这些文字,想起山岗上那些垂头枯*的巴茅草,这里的人都如此,匍匐在土地上活下去,即认命,也等待春天,等待希望。今天是庚子最后一天,明天就是辛丑。

*于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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